中考最后一门结束了。我迈出宁海中学考场的大门,如释重负地坐上了母亲的电动车后座。随即,我向母亲吐露了我怀揣已久的小小心愿:
“我们去逛先锋书店吧!”
“现在就去吗?给你在网上买书就是了,干嘛费这事呢?”母亲先是一惊,然后笑道,“是想去蹭空调吧?”
“当然不是去蹭空调的!”我立即将母亲的玩笑话否定了,但顿了一顿后,又道,“或者说,我不只是去蹭空调……”
夜幕降临,先锋书店的门牌散发着微微的白光,树木环绕下的玻璃店门让过路的人不禁驻足。
我踏入书店,发现暮色中赶来逛书店的不止我一人。他们或是被父母搀着双手的孩童,或是像我一样背着双肩包的在校学生,或是打着领带的在职员工,或是挎着手提包的家庭主妇。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低头看手机,没有一个人吵闹、争执、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在这个特定的空间,在这个书籍的殿堂里,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读者。
不知过了多久,分头翻书的我与母亲在店的一角重逢。她瞧了瞧我怀中堆满的书籍,问:“何必买这么多书呢?很重的,看中哪本书回家给你下载到电子阅读器中不就行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默默走向下一个书柜。怀中的书至少有五六本,的确沉重,把我的手肘压得微微发麻,但我爱不释手。而爱不释手的,恰是它们的厚重,恰是他们精装的厚厚封面,恰是他们封面之间一页又一页的纸张,恰是他们纸张中间墨汁印出的一个又一个方块字。我翻动一张张书页,希望能蹭着点点滴滴油墨的气息;我将挑中的书籍紧紧抱在怀中,希望能蹭着凝结了中西方文明的阵阵书香;我摩挲于字里行间,希望能触碰到古今大师万古犹存的体温。
于里面徜徉了一圈,发现先锋书店好像是由一个老旧的停车库改建而成。水泥斜坡的路面上,指示停车方向的标志依稀可见。也许,正是在这里,我们才可以远离现世的驱赶催促,停留于似乎仅属于童年的磨磨蹭蹭,让经历了太多颠簸坎坷的心灵,可以在匆匆的人生之旅中停泊片刻。
在一片安宁、温馨、恋恋不舍之中,我走向书店的出口。
出口两侧是满柜的明信片。它们井然有序地排放着,雪白的卡纸上印着彩色抑或黑白的相片。这些相片没什么稀奇,也许在网上也可以搜索到类似的,但他们不是在层层叠叠的网页中被匆匆刷过的一抹屏幕上的光晕,而是真真切切地立在木柜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读书人、文艺爱好者,允许他们蜕去这个高速发展时代的浮躁与匆忙,静静地在木柜前驻立、凝视、精挑细选,也允许他们将自己取下,在书店门口的长桌上,让早已习惯了在社交平台上打字的双手,用笔书写他们心灵深处对生活的体会、读书的感悟,再用胶水粘贴上久违的邮票,投入老式的邮箱,寄往远方……
归途中,我与母亲聊着暑假的旅行计划,QQ的消息铃声传来,告诉我,班级群里的同学,肯定又在讨论对“宅”在空调房里一整天进行网上冲浪的憧憬。我想起近年流行的旅拍、纪录片,“云出游”“云出国”似乎满足了大家旅行的欲望。但我毫不知足: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坐在电动车后座上,任凭清凉的晚风吹拂过我身旁,望着柏油马路上街灯的倒影在脚底边掠过,奔向远方。我不想宅在家里,我想漫步于大都市,蹭一蹭每一座城市独具一格的人文底蕴;我想旅居在小乡村,蹭一蹭旷野上的袅袅炊烟和农家的柴火饭;我想看海去,蹭上一鞋底的白沙、海藻、贝壳碎片;我想爬山去,蹭上一裤腿的草籽、苍耳、花粉;我想走进各地的工坊,蹭着地面上散落的木屑刨花、大理石粉末;我想奔赴全世界的画廊,蹭着空气中弥漫的水粉、丙烯颜料的芬芳;我想踏入全球的博物馆,蹭着展厅里从历史长河边吹来的清风和千秋万代照耀着的灯光。
在互联网+的时代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似乎都可以在薄薄的电子屏幕里达成。但我还有点儿贪心呢:对大千世界的感知怎能局限于一个平面?对人类文明的探索怎能因依赖于技术的便利而放弃亲身体验、实地考察的机会?哪怕纸质书将被取代,哪怕徒步旅行被笑作过时,我也义无反顾,只愿蹭一缕书香,蹭一片氛围,蹭一种气息,蹭一派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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