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酿
文/赵荣发
与北方人的地瓜烧、玉米烧的烈性、上劲相比较,江南一带的米酒实在过于绵淡了。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江南一带的寻常人家,图的只是酒酿,米酒只能算作附加品罢了。
做酒酿算不上什么稀罕活,一般人家的老叟少妇都会。而在我从小长大的故乡小镇上,每每逢年过节,乡里人都喜欢做上一点酒酿,几乎成了一种习俗。
做酒酿大多用粳米,或者稍加点糯米。把米煮成饭,煮时少加一点水,饭偏干些。煮熟了把饭盛到饭箩里,再用清水淘成清清爽爽的颗粒状。等沥干了水,加人从酱坊里买来的酒曲,一起细细拌匀后倒进钵头里轻轻压平。在表面中间挖出一个小坑,随后稍许泼上一点温开水就行。那个小坑,是用来积蓄发酵后渗出的米酒的。
比较难掌握的是温度。倘若是春秋两季,问题不大,只要把钵头放进用稻柴编织的饭窝里搁在堂屋厢房里,间或往钵头里均匀地泼入一两次温开水就没什么变数了。过了两三天,揭开钵头盖子,就会看到那个小坑里汪出了清冽的米酒,而拌人酒曲的米饭已经发酵成连绵一体的酒酿了,一股醇香从钵头里幽幽地散发出来。
冷天就须采取辅助措施。要先用“汤婆子”、脚炉将饭窝预热了,再把钵头放进去,上面压上棉衣、棉被什么的,盖得严严实实的。随后把饭窝放到朝南的房间里,间或搬到灶头上,尽量使温度保持得高一些。晚上灶头凉了,不怕,还有床头。南方人家不用炕,晚上取暖用的是“汤婆子”或者“脚炉”,但照样可以把被窝焐热。把钵头连同草窝一起端到床上,扯过一角棉被盖上,管它堂屋里的毛巾冻得结冰也不怕呢!乡里人把一捆稻柴都看得很重,更何况一大钵的酒酿。所以,在这样的夜日里,许多主人恨不得把饭窝当作自己亲生的小囡一样照看,那种依着伴着饭窝睡觉的情景实在是一幅很奇特很温馨的农家图噢!
失手的时候当然也有。乡里人白天忙碌,晚上睡得死,有时一个翻身,把饭窝连带钵头碰翻了,这一下床上就闹猛了。好笑的是乡里人嘴碎,守不住秘密。往日里,谁家被窝里掐死个虱子全村人都知晓,至于酒酿钵头翻在了床上这样的事,往往在第二天就成了一条满巷满村飞的新闻,让大伙快乐好一阵子。而主人家也不怎么懊丧,脸上甚至笑嘻嘻的,说:“吓,这算啥,谁都有老鬼失手的时候!”
如今,超市里有的是小包装的酒酿,这样的失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而那种温馨快乐的感觉也只是成了渐行渐远的回忆。
核心提示:
酿的是酒,说的是事,回忆的是温暖,铭记的是亲情、乡情、人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