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日西移,余晖将树影拉扯成丝缕。风中仍凝固着夏日余威,残存燥热。
我一人踏着水泥路,“踢踏”、“踢踏”是鞋与路的齐唱,听来清脆,却是徒添恼意。我攥紧了成绩单,手心沁了层薄汗将它濡湿,纸缘发皱。回了家又要听母亲拔高了音调唱白脸,台词字句皆是怒与呵责。思及此,我肩上书包似有千斤重,脚下水泥路也长,一眼望不见尽头。背着光的楼房一点点吞没了夕阳,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毫不客气地彰显着存在。林立高楼在路上铺了层暗色,入目尽是令人颓废的灰色调。
我低头沿路踢着小石子,不知不觉却是走偏了道。抬眼四顾,道旁的建筑似是批量建造出来,皆是一个样。我心下不由生出惘然,是对前路的踌躇不决。我试探着挪动步伐,又绕过一个拐角,却惊讶于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不见了遮蔽大半天空的高楼大厦,遥望天那一侧,归林的倦鸟披着霞光,翅尖点金擦过红云。落日轻吻着大地,信手将空旷的背景涂上瑰丽。忽的一簇繁花喧喧嚷嚷撞进了视野,赤红花朵尽态极妍,张扬地驻扎在树枝桠,紧握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霸道得占据了我所有视线。
豪放、不羁,肆意、倔强。
摄人心魄的赤色如火般灼烧着我的双眸,那花的绰约独立像是在唱着火红色的歌,以飒飒秋风吟声为伴奏,热烈地邀约着我同她齐唱。
不过是一地野花罢了。
想来她本该卑微地贴伏地面,日夜惶恐地忧心,说不准哪儿来一场劲风,就将她瘦弱的腰肢截断;再或者,是娇弱地攀附于粗壮枝干、坚硬墙垣,借以免于暴雨的冲刷酷刑——可她偏不。她偏要热烈、恣意地生长,偏要向上蓬勃,偏要一路高歌,将轻吟与嘶吼都刻进人心里去!
纵天命我俯下身子折了腰骨,我偏渴盼离那云霄更近,凭热忱拼来一个圆满收场!
蓦然间,所有的颓废与不快都齐齐泯灭在了她这满腔的激情和自信中。那极美的赤花带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唱出了磅礴的乐章。哪儿还怕什么“付出不得回报”?若有南墙,撞穿便是!又岂甘收敛锋芒,做个软弱无用的平庸者?
便就是这样一个傍晚,我有幸听过一丛野花的吟唱。那是自然的乐声,是生命的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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