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已经见过许多许多事物了。
山已经见过许多壁画、岩刻、石像、建筑了。它们和那些苍劲的老树在他皮肤下延伸的四通八达的网络不同,和风雨雷电在他容上留下的蚀刻印痕不同。在山看来,它们更抽象,与他平时看见的松鼠、溪流、白杨树都不同,有时他都认不出来那镌刻在身上的条条杠杠意味着什么,它们的意义更多是在图象之外的。可这些图象对于人应该是有意义的,不然他们不会如此认真地排除万难也要在山上留下痕迹,也不会吸引来更多的人在此驻足流连、赞叹。山在默默思考。
山已经看过许多房屋、村落、日月、星辰了。对于那最最久远日子的记忆,他都有些模糊了。但他知道,一根松枝上滴落的水珠,在形态、速度、质感上,与太古的那滴水珠几乎是别无二致的。同样的,还有眼石悄悄的风化,野花按时的枯荣。山看见人们为发现了苹果落地而兴奋不已,尽管苹果,在山看来,也与太古的苹果别无二致,但这对于人们应该是有意义的,山看着他们更多的坐下,思考,拿着笔写写画画。山依然沉默。
山已经听过许多传说、神话、故事、家常了。它们伴着炊烟升起,有时夜深了,也还在被窝里闪闪烁烁。山听说了牛郎织女银河遥望的故事,听说了忠义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在山的眼里,故事中主人公的生平总有相似,听到的故事越多,命运轨迹重叠更深。可人们一直津津乐道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可以延伸比他们寿命长几十甚至几百倍的时间,人们想通过故事永存,在不断的语言中精神不灭。山思考得更深入了。
山已经经历过许多时间了,树的时间,溪流的时间,小女孩的时间,一个王朝的时间。无数个时间已然寂灭,还有无限的时间向前延伸,当然了,这其中包括山自己的时间。山对人们的时间越来越感兴趣了,因为在所有自然造物中,只有人对自己对世界的时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是第一次,山从人那儿听说了宇宙的时间,心灵的时间。山不由得想起那些壁画、笔记、故事了。
山也关注人在不同年龄不同时代时的不同表现,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时光可以改变一个物种这么多,一个物种又可以如此不受时光影响。他看着明亮的青年拒绝一切,拒绝一切未知,一切抱怨,一切复杂的关系;看着中年渐渐温和沉稳,光芒逐渐内敛,慢慢过上缓慢而平淡的日子,自得怡然。可他也见过几千年前人们谨守仁爱的训诫,也听见当下他们平等博爱事物号召。山觉得他发现了人性之美。
山不能移动,他的双脚深深扎根在泥土里,他足够高,足以获得更广阔的一片视界,他自身也是一个小小世界。可他拥有比这些更多的见闻,他从人们眼中看见了大漠的旷远,从人们口中听见了海洋的呼吸,还有那些无论山在观察几千年几万年也无法了解的宇宙星云、微观世界。山的思考永不止步与自身,永不受限于时间,他和人们一同活在现在,也活在过去未来,同时也在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山在思考
但不明了他在思考
因为人们
在像山那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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