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布告栏前迟迟不去,颤巍巍的手好像连撕下那单薄纸胶的力气都没有,在触碰到纸的那一瞬间,手顿住了,就那么停滞在半空。突然,他猛一甩手,掉头就跑,跑得飞快,像是他背后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
“寻找受害者”他背后那张纸上,鲜红的大字在光影下亮的晃眼。
他在一座破桥前停下了,底下的石洞,就是他的居所。他逐渐被黑暗吞噬,在地上缩成一团。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神情扭曲且痛苦,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挤出的皱纹像一张大网,嵌在他每一寸肌肤之上。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像濒死的鱼,喘不上气。至深的暗色里,他的眸子空洞且无神。
他想起了那些经历,被欺凌的日子。他还记得的。
那时,父亲刚去世,他瞬间失去了依靠,一个人,无依无助。他每天在路口,弹着把木吉他——那时他父亲生前送给他的。他唱“如果有一天,我将要离去,请把我埋在,在那时光里~"那是他父亲最喜欢的歌——春天里,唱的人心都碎了。那天,他仍在唱,马路牙子对面却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黄毛,他认识的,不学无术的混混,学校里的人渣。下意识地,他想逃,却来不及了。那黄毛上来就抡了他一拳,他被打趴在地上,肚子也被人踢了一脚。他听到他们的嘲笑声“哟,这么快就不行啦,刚刚不还是挺能喊的吗,再喊几声给爷听听啊”“哈哈哈哈哈喊啊”“就是啊”他疼得要命,眼眶红了又红,却没掉眼泪。他咬紧了唇,咬得发白,愣是没吭一声。他们顿时怒了,拳头雨点般的落下,混乱中,他死死护住吉他。明晃晃的刀子举起来,“峥!”弦断了一根,他的心好像也空了一块,手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群人打累了,停手了,扬长而去。
他蜷曲在地上,在没人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
但他还是唱,不唱那句时光,不带那木吉他,只是唱“在街上,在城下,在田野中,唱那无人问津的歌谣”,唱的嗓子都哑了。他还是会被打,身上青青紫紫,新伤旧伤,密密麻麻。终于他生了场大病,唱不动了,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父亲。天可怜见的,他熬下来了,没吃一粒药,就干熬。
病好后,他不再唱了,他背上他的行囊——木吉他,逃离了这里,这座城,远远地。他还想活,就只算为了父亲。
想起父亲,黑暗中,他的眸子露了点光彩。又想到那张纸,那鲜红的晃眼的字,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他再清楚不过了。突然,他看到了那把木吉他,在石洞的角落里。他下意识地,就拿起了它,想起他曾经张狂的少年时。他吹去上面因久不用落满的尘埃,微微的想哭。石洞外,有带着春日清晨草木芬芳的风吹进来。再一次,他弹起了那把吉他,唱起了记忆尘封的歌词“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他仿佛看见了那群混混们迟迟无法定罪只因缺少证人和受害人的嚣张嘴脸。他一下子就坚定了决心,猛地,他把琴往地上一掼,木屑飞扬。在残渣里,找到了剩下的弦,握在手里,死死地。
迎着初生的朝阳,他跑出石洞,再次来到那布告栏前,撕下那张纸。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可能会因揭露真相而被报复,再次回到那暗不见天的日子,他一直想逃离的岁月。但他更清楚的是,那是救赎,对生命的救赎。是他的,也是别人的,无比珍贵的生命啊!
他上了电视,接受了采访,他说出了他的故事。词句被刊印在报纸上,他向世人证明了,罪人的丑恶行径。他也被保护了起来,知道犯人一一落网,他更是收到了一笔善款,上面说,要帮他实现梦想。他感觉心里,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的,那是父亲去世后就再不存在的感觉。堂堂八尺男儿,最后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他拿着那钱,奔向琴行,带着他那把木吉他。他又有了把琴,还是木头做的,吉他。琴弦呀,还是那些,只是断了的那根,上了个新的,亮的发光,就像他的眸子,闪的像星星。
有网友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他还是会来到那做破桥,每个清晨,每一天,在那里唱,唱春天里。
只不过,那现在是个清吧,他办的,清吧的名字,叫做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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